第一零七章:向隅而泣-《一碗茶的岁月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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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随有乐他们静观车外,究因四周太暗,看不清晰。有乐见穿条纹衫的小子颤手拿着一支烟花,便悄教之:“你点烟花射出去照亮后面,看一下是什么鬼?”穿条纹衫的小子闻言傻咧着嘴,忙点烟花烁射车后,霎耀山路夜霭青漾,只见一匹奔马之影在林雾间穿窜出没。

    众人齐道:“咦吔,怎么有匹马在追咱们?”有乐他们傻眼之余,信包倒头便躺,低哂道:“大惊小怪!闹了半天,只是匹马……”恒兴握刀的手稍松,绷紧的青筋微弛,在车门边张望道:“搞不好就是先前丢下的那些坐骑,见咱们惊慌挤上车跑掉,个别没来得及拴好的马就在后边追随了一路。都怪你们逃得太急,把我也吓到了,竟然顾不上拉马。其实我原本便是头脑理智之人,遇事向来冷静,没事就看‘不怕鬼的故事’,权六老爷子收藏那些自幼有助于练胆的公仔书都让我翻烂了……”

    蓬发散乱之人点头称然:“我也是从小练胆,属于吓大的。没事就去那些声称闹鬼的地方过夜,生来不信邪。父亲去世后,我守丧期间,还去逛过更可怕的地方,尤其是张鲁母亲卢夫人修炼‘鬼道’之时从青城山带来的鬼坛,便摆在我家后面那片废墟里头。世人一般认为张鲁父亲死后,天师道教权曾一度落入张修之手。中平元年,张角起义之际,张修改进天师道为五斗米道,并响应张角的起义。刘焉入蜀时,镇压了蜀中的义军,收编了张修的五斗米师,张鲁母亲卢夫人乘机蛊惑刘焉,为儿子张鲁取得刘焉信任。张鲁袭杀张修,利用父祖两代的威信,夺回了教权。其母卢氏素为贞静,以道术养生,姿容少有。刘焉去世后,其子刘璋继领益州。卢夫人因张鲁不听刘璋之命而与子张徵一起被刘璋所杀。教徒混战之中竟致封印破坏,当夜巨尸解坛,血流成河。我妈妈死里逃生,却从不敢回想那一夜她所见所闻。我从小就怀疑她很有道行,却不肯教我一招半式‘斗米之术’。于是我拜同郡人谯周为师,他幼年丧父,饱读经书,知晓天文,曾入蜀山修真,跟我妈妈一样亦有道行。我怀疑谯周以方术窥知天命,会算别人可活多久,甚至能知道他自己的寿数。他表面是大儒,其实乃方术大师。将来我写《三国志》一定要含蓄地提到这方面。但有一点,我不想多谈。前次他应邀来我家小住,煞有介事地使用神秘的‘问米’之术,推测我将无后代。教我预备把哥哥的两个儿子认养为从子,让我妈妈听了不高兴。后来谯周就在我家‘中招’了,据廊外提炉煮水的丫环阿宝说他独坐室内饮茶之时,无意间抬脸仰看屋梁,声称瞅见有谁爬在他头顶上面厉瞳瞪视,霎刻把他吓呆。我听到动静跑进来却见他一溜烟惶奔出去……”

    穿条纹衫的小子捏着鞭炮,在旁转面悄问:“这是谁来着?”宗麟微哼道:“你别多问,赶快把手里的鞭炮扔出去,切勿点在车里炸到我们就好。”穿条纹衫的小子忙挪身点炮欲投,信澄在车门边拉长一支千里镜,抬在眼前,朝山路上一迳乱瞅,口里问道:“那匹马还跟在后边,要不要停车下去拉它过来?”

    随着破扇一摇,有乐说道:“就算要去拉马,也该由恒兴下车搞定,因为他自称理智,而且冷静过人。”恒兴只得硬起头皮唤信孝驾车放缓,从车厢里正要挤下去,众人突然乱声惊叫,吓得他跨出之足急缩而回,懵问:“却又咋的?”我亦转头惑望,信澄他们惶呼道:“那匹马突然不见了!竟似被什么东西拽入黑暗之中……”

    有乐忙抢千里镜来瞅,我刚想问他看见什么没有,忽听幽暗夜雾中传来一阵怪哮,其戾异常,闻而寒毛直耸。有乐惊落手中镜筒,悸然道:“我好像看到谯周追过来了!”蓬发散乱之人纳闷道:“天这样黑,我老师谯周为什么拼命追赶马车不舍?”长利憨问:“是不是他看见你在车里,急着想也挤上来一起搭车?”

    “不给他搭车,”有乐忙捶车壁,急声催促道,“信孝听见了没有?赶紧驾车加快,别让他老师谯周追上来……”

    长利拾起千里镜,抬在手里往后瞧了瞧,似感仍看不清,便丢到一旁,挨在车厢门边悚望道:“那个蓬头乱发之影不一定是谯周,我觉得好像是他妈妈,手脚并用地爬得飞快,眼看要追上来了。”有乐一听,又急捶车壁,催道:“赶车再加快些,别让他妈妈追到!”

    我偎着信雄和高次,在角落里惴问:“他妈妈为什么追我们呀?”有乐亦缩身挨过来,捡起镜筒说道:“其影出没迅疾,诡异得很,谁知道是他老师还是他妈妈……”信澄又把千里镜抢了回去,抬到眼前急觑道:“我再看看究竟是谁在追咱们?”长利转面憨问:“你妈妈为什么这样丧心病狂地追着我们不放呀?”蓬发散乱之人困惑道:“那个不一定是我妈妈,我觉得有点像我老师谯周。可他为什么急着要上车呢,要不要停下来问问?”

    有乐他们纷捶车壁叫嚷道:“去你的!信孝再赶马快些,千万别停下……”信孝在前边甩着鞭梢,憟声说道:“后面究竟是什么东西急着追我们?你看这些拉车的马竟也受到惊吓不轻,仿佛察觉危险在逼近,毋须加以鞭策,迳自狂奔得奇快,撒蹄疾驰就跟颠飞似的……”

    车子颠跳之际,有乐差点儿磕撞旁边的刀上,摆头急避,抬脸见恒兴攥握佩刀在畔,便问:“瞧你手拿利刀在我脸边颤抖,还撑不撑得住?”恒兴见我亦望过来,连忙紧攥刀柄,强自定神,撑鞘稳坐,沉哼道:“放心,撑得住。”有乐摇了摇扇,说道:“难得你在这种时刻仍能保持撑得住,可见你从权六那里学会了‘斩鬼六诀’之后,果然更加理智而且镇定自若。要不下去勇敢地劈几刀,试试看你的斩鬼术是不是真有这么厉害?”

    “不!”恒兴摇了摇头,表情严肃而且目光坚定的说道,“理智的头脑告诉我,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。你少忽悠!倘若下去,我还能上来吗?”

    “聪明。”有乐刚夸一声,信孝在前边忙加提醒,“大家坐好,别摔出去。我看马车越跑越快,渐似不听使唤,怕要停不下……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要停下?”信澄颤拿千里镜在后厢门畔说道,“难道你们还嫌跑得不够快?黑暗中似有东西越来越近,迫在眉睫的寒气侵逼得我脸上凉飕飕……”

    穿条纹衫的小子抖着手点炮说道:“我也觉得黑暗中有飞窜之物快扑到跟前了,想要扔炮炸亮看看,偏偏急点不着炮引。”宗麟冷哼道:“来得正好,让我近距离发矢射它,料必更有准头……”话声未落,头顶上发出一下窜响,似是有物纵跃扑落,隔着厢壁攀爬在外。我们纷纷抬眼惊望头上,马车陡然震跳,倏将车内诸人颠翻散乱,不意跌掼交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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